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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章 小川被打
木远山带着兄弟侄子昨儿去幕益山，没有人察觉，今天欢欢喜喜去上工了。地里永远有干不完的活计，杂草拔完，麦田灌水，女工们又被分配到菜地上料理菜种，竹架子从仓库抬出来，丝瓜架、黄瓜架、豇豆架子，一一搭起来。
“弟妹，我跟你们一道。”钱桂芬挤过来，热情道。
孙小美笑笑。
“哎……你听说了吗？”神秘兮兮凑过来，故意压低声音。
“啥事？”孙小美并不惊奇，钱桂芬这人永远有本事，把芝麻大的事看成西瓜大。
“昨晚梁静这女人又去村委会大院了，有人听见……”钱桂芬轻拍下自已嘴巴，挤挤眼睛，表情中带着丝丝窃喜，说出口的话音并不低，“我都说不出口……那声音浪得，十里地外都能听见了！”
“啊……”孙小美真是惊讶了，“胆子这么大！”
“她胆子不大，能拿得出上百斤细粮。”钱桂芬用胳膊肘推推她，轻啐一口，不屑中带着点羡慕，“上百斤细粮呢，也不知睡了几晚，现在八道沟人全都眼睁睁盯着她呢！宋瑞都羞得不敢出门了！头上那顶帽子啊……绿得不能看了……”
孙小美撇撇嘴不出声，心里倒是担忧起来，这事闹开来，梁静今儿还会跟赵竹林见面吗？可不能再拖了，耿大哥和正阳全靠她了呀！
还没干得多久，天边远远滚来一道雷声，太阳隐去，天色阴暗，厚重云层翻滚，风大起来了。
“哎呀，要下阵雨了，家里还晒着衣裳呢！”钱桂芬大叫一声，手上竹杆扔了地，“弟妹，快回家吧！一会儿就要下下来了！”话说完，大步往田埂上跑去。
“下工了，下工了，要下阵雨了。”
木英小心不踩着幼苗，拉过孙小美，往家跑去。
远远望去，自家院门口蹲着一个小小人影，正用树枝扒拉着泥土，那身衣裳穿在身上松松大大，好似把他整个包了起来，耷拉着脑袋，竟显得有些可怜。
“小川。”孙小美叫。
“远山婶，英子姐。”郑小川惊喜抬起头，好似清泉水注入，整个人精神焕发开来，“你们怎么回来了呀？”
“来了也不进门，院门又没锁，你这娃子，还见外呢！”孙小美拍他一下胳膊，假装板脸轻斥道。
戏闹的轻拍，却引得他龇牙低呼了一声。
木英忙弯下腰，轻轻扶住他胳膊。
“我没用力呀！”孙小美一脸诧异，“快进来，是不是摔了，让婶子看看。”
“没事，没事。”郑小川右手紧紧捏住左手衣袖，挣扎开木英的手，慌乱摇着头。
孙小美跟木英对视一眼，不对劲！
“你这娃子，难道还害羞，给婶子看看又不要紧。”孙小美打开院门，让两人进来，蹲到郑小川面前，双眼柔和望住他，轻声说道。
木英也握住他的手，摆明了一定要看。
郑小川望望对面笑着的孙小美，再抬头望望身侧一脸担忧的木英，慢慢把脑袋低下了，一瞬时，两颗水珠就砸到了地上。
情况严重了，孙小美心一惊，帮着木英，慢慢把衣袖卷了上去。细瘦细瘦的胳膊上纵横着五六道青紫淤痕，微微破皮鼓了起来，实在让人惊疑，这么瘦的手臂上还能鼓起这么厚的肉来！
“是你婶子打的？”孙小美立马怒道。
这一声喊得有些高，倒把郑小川吓得微微缩了一下。
木英在孙小美肩膀上轻拍拍，压下她的怒火，现在一点法子也没有，又没有立场可上门去骂她，这苦只能咽下了。
“她下次再打你，你就逃。”孙小美微微哽咽，没爹娘的娃子，又踫上狠心的叔婶，没被折磨死算好的了。
木英比划手势，她为什么打你？
待孙小美问过，郑小川抬起眼泪汪汪的眼，抽泣道，“她问我这衣裳哪来的，谁给我剪的头发，我没告诉她，她就拿竹条子抽我了。”
“唉……”孙小美长叹一声。
今晚别回去了，住我家吧，木英比划道。
“也好，今晚别回去了，住婶子家，跟君宝哥睡。”孙小美帮郑小川擦去眼泪，“走，婶子早上给你留了饭呢，你肯定肚子饿了，吃饱了，胳膊上就不疼了。”
“婶子，我可以睡灶间稻草堆上。”郑小川开口道，“这样就不会挤着君宝哥了，我在家就睡稻草堆的。”
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话，让两个女人全都红了眼。
衣裳收进来，串在麻绳上的笋干挂到屋檐下。
大雨倾盆，泥土地面眨眼就成了烂泥塘，家里唯一一只芦花鸡也缩到了鸡棚里。木英冒雨，把压在鸡棚顶的那捆书册拿了出来，护在怀里抢进了西屋，放到衣橱顶上，把针线箩里的东西倒出来，反扣在上面，一时倒也看不出来。
“婶子，远山叔和君宝哥，怎么还不回来，我们去找找他们吧！”郑小川放下碗，朝门外看看。
“不用，你远山叔肯定去帮君宝哥赶羊群了，羊群回了棚，他们才能回来。等你吃完地瓜，帮婶子烧水吧，等他们回来就有热水擦身子了。”孙小美往锅里舀着水，笑道。
“好。”
没过多久，木远山带着君宝也冲进了门。
“娘，有没有热水喝。”君宝刚踏进厨房，就高声喊。
“这雨太大了，浇在身上还挺凉的。”木远山抹把脸，喘道。
“热水早烧好了，还是小川帮着烧的。”孙小美搂住君宝，帮他抹了把脸，“娘马上打水，等下你跟你爹擦把身子，看样子今儿可以不用上工了，大半天时间有得你玩了。”
木英把君宝和爹的干衣裳都拿了过来，放在小凳上，打了热水让俩人擦洗。
“等雨停了，我去潭大娘家讨些草药，给小川胳膊上擦擦，这天儿热，可别化了脓。”孙小美搬张小凳坐在堂屋门口，脚边放着捆芦苇杆，手指灵巧编着芦苇席。
木英把针线箩里倒出来的鞋底拿了出来，仔细瞧了瞧，接着纳起鞋底来。
郑小川乖巧坐在一边，眼巴巴看着木英手里的鞋底子。
孙小美抬头，正好瞧见，扑哧笑了，“那双鞋底子是君宝的，你太大，不合脚，等天气好了，婶子重新帮你糊鞋底子，让你姐认认真真给你做一双布鞋。”
郑小川被说得红了脸，倚过来，“婶子，有没有啥活，我可以干。”
“用不着你，等你君宝哥擦完身子，跟他一道玩吧。”孙小美慈爱望住他，笑道。
“菜种都下好了？”木远山擦洗干净，舒舒服服坐到凳子上，问道。
“爹，给。”头发还带着水气的君宝一脸狗腿，殷勤地从墙上摘下烟杆递了过去。
木英狠瞪他一眼。
君宝毫不在意，对着他姐嘻嘻笑。
郑小川站在一边，望着这一幕，眼里满含羡慕和渴望，神情微微低落，脑袋垂了下去。
“川娃子，来，给叔点个火。”木远山从烟杆上拿下绕着的烟袋子，朝着郑小川招下手，憨憨一笑。
“好。”这一声回答的特别响亮，郑小川猛抬起头，一脸欣喜，跑到他面前，打开烟袋子，小心翼翼撮出了一把烟草，塞到烟斗里，再压压紧，接着脑袋左右转动，疑问道，“叔，火在哪？”
“你傻啊，火当然在灶间了。”君宝见他抢了自已惯常的活计，这不就少了爹揉着脑袋夸奖了，心下微微不岔，正好见他如此傻样，不由出声笑他，先一步拔腿往灶间跑去。
郑小川连忙跟了过去。
孙小美望着这一幕，欲斥责君宝，可又怕伤了他心，这样年纪的娃子，正是争强斗胜的时候，小哥俩，可千万不要打架啊！抬起的眼正对上木英担忧的神色。
“没事，男娃子间多个竞争是好事！打上两架，啥问题都没有了。”木远山不以为意，往竹椅背上一靠，轻舒口气，摆摆手，轻松笑道。
孙小美默了默，认同了木远山的话，说道：“娃他爹，你去睡会儿吧，吃饭时喊你。”
“吃了饭再睡，现在抽两口焑，帮川娃把草鞋给搓出来。”木远山道。
孙小美点头，手上飞快编织，“菜种都下好了，就是这场雨来得急了些，过两天下才好呢，垄都要冲塌了。”
“不担心，应该下不久。”木远山望望天色，“就是苇荡子那边更湿了，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去。”
“是啊！今儿不去，可又要拖一天了。”孙小美叹口气。
木英抬头，跟着朝外看去，雨点子又大又密，水雾弥漫，白茫茫一片，远处的山景都看不清了。院子地上汪起了一大层水洼，缓慢旋转着往墙角沟洞流去，一阵风过，更有细密雨丝飘进屋门来。
“英子，快，把笋干拿进屋吧，檐下不能放，这雨势太大了。”脚上压着张大席子，孙小美懒得站起身，直接吩咐道。
木英忙放下鞋底子，去檐下取下笋干串，只见着君宝和小川一前后，踮着脚尖沿着檐角过来，君宝脸上一脸笑意，郑小川垂头丧气跟着后面。视线往下，可不，洋火正捏在君宝手里头，这娃子，咋没看出来是个不让人的呢！木英头疼，看样子要抽个时间好好跟他说说了，小川可比他小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