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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章. 翻找书本
直追出去好远，耿正阳简直要怀疑刚才问的力叔有没有说错了，终于在前头人群中见到了木英。
细长身条子，发育得很不错，脖颈修长，屁股滚圆，走路婀娜。
他恍惚中想起小的时候在哪本古书上翻到的一句，肩若削成，腰如约素，那时无法想像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美，朦胧了好些天，只把这八个字牢牢记住了，现在想来，应该就是这样吧！
他不再往前，拉开着一段距离，不远不近缀在后头，走两步看一眼，好似肩上担子都轻快了不少，心底又隐隐期待着她能一回头瞧见自已，在那张素净的小脸上绽放出花儿来。
山道盘旋，高低起伏。在一个弯道口，木英朝后望了一眼，随着脚步移动，一晃中见到了小半张脸，眉梢飞扬，眼神热切，恰似求宠的小狗。她心头暗暗好笑，拉住孙小美比划一下，告诉她正阳在后头，她去跟他说话。
“去吧。”孙小美点下头，随即又加上一句，“路上人多，别拉拉扯扯的。”
木英红着脸应了，站到路边，等着他赶上。
山道边，浓浓绿意中，那个姑娘恰似一朵纯净的小花，绽放着柔柔微笑，一脸专注等待着他。
晃动的人群不见了，肩上的担子也好似没了份量，只有她的身影，她的笑容越发清晰了，那细细的眉，漂亮的眼儿，柔和的脸颊，从他的眼中直直刻进他的心间，深刻隽永。
他快跑几步，站到她面前，朝她露出个大大笑容，卓然挺拔，青春朝气，神采飞扬。
木英拉拉他担子，示意他放下来歇一歇，又把手上提着的水筒递过给他。
“真好喝！”耿正阳牛饮两大口，拉过挂在脖颈上的手巾擦了把汗。
当然好喝了，因为她在里面洒了几颗盐。六月热辣日头下，出这么多汗，应要补充些盐份。
路过的村民既欢喜又羡慕，不停调侃他们两句。
耿正阳心满意足，把扁担抬上肩，走了两步，空出的那手又要来拉她的手。木英狠狠朝他瞪一眼，再转头望望后头的人。
“我啥都没看见。”那位大叔憨憨说道，一脸憋笑。
耿正阳收回手，傻笑着摸了摸鼻子。
浓阴滴翠，花开香艳，蜜蜂飞舞，凉风吹拂的山间小道上，众人脚步欢快。木英紧跟在耿正阳身边，两人走几步，互相望一眼，欢喜浓烈得从眉梢发丝间透出来。
有了爱人相伴，再长的路途只嫌短暂。耿正阳和木英赶到粮食站，已有好大一部分人等待交粮。很快交完粮，大家迫不及待要去逛街了。
在粮站门口，木英摸摸兜里的钥匙，问孙小美要过背篓，毅然跟他们分了手，跟着耿正阳走了。
“女大不中留啊！”孙小美望着两人背影，酸酸冒出一句。
“婶子，你还有我呢，我跟着你走。”郑小川摇摇孙小美的手，乖巧道。
“还是我们小川好，别理你英子姐了，走，婶给你买烧饼吃。”孙小美笑出声来，捏捏他小脸蛋，怜爱道。
“娘，我要吃两个，一个甜的，一个咸的。”君宝比划着两根手指，要求道。
“婶，我跟君宝哥一样，也要两个。”郑小川不好意思道。
“好，每人两个。”孙小美笑着应了，回头招呼木远山，“他爹，走，我们再去扯两块布，清梅生了娃，也要准备些东西送礼了。”
木远山点点头，不答话，只是拿着扁担跟上了孙小美娘仨。
等走出她们视线，耿正阳再忍不住，一把牵住木英的手，紧紧握住。手心相贴，温暖蕴籍。应着她要求，两人直奔废品收购站。沿着解放路往前，走过南昌路时，木英顿住了脚。在她前头有两人，行色匆匆迎面而来。
两人一高一矮，三十多岁，都是黑红脸膛，一身尘土，粗布衣，脚上倒是一人一双解放牌胶布鞋。身背麻袋，麻袋鼓囊着，腰挂一大捆麻绳，麻绳坚韧，浸过桐油的。
“怎么了？”耿正阳缓下脚步，拉拉她，顺着她视线看去，也见到了前头两人，“两个外乡人。”
两人并没有走到面前，在前头一个小巷弯了进去。
我们跟着他们，木英摇摇他手，提脚跟了上去。
这两人的打扮使她想起了一件事，岩耳，采摘岩耳。
岩耳又称为石耳，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地衣植物，烧汤炖肉，味道非常鲜美。诸无所忌，老人小孩都可食用，久食色美，益精悦神。
这两人正是采摘岩耳的外乡客。她没想到这么早就有外乡客来他们兰房镇附近找岩耳了。一九八零年后，大伙慢慢知道了岩耳，也知道了有人高价收购岩耳，全都一窝蜂出去采摘岩耳。在武功山、幕益山、兰花山都生长着这种东西，后来岩耳也成了兰房镇有名的土特产。
只是岩耳这样东西，不像菜蔬，几个月就能长成，往往需要四五年，才能在岩壁长成完好的一片，很是珍贵。
两人在小巷子中跟了一段，远远见着两人进了个小门。走过去一看，只是个普通的民居。木英拍拍自已脑袋，这两人肯定租了屋子停留在兰房镇采摘岩耳了，销路嘛肯定要上省城了。她怎么想着要看两人卖给谁呢！
耿正阳疑惑望住她，“这两人是坏人？”
木英摇摇头，拉着他认清了方向，边走边跟他慢慢比划。
“采东西？”他惊讶。
日光倾斜照亮了大半个巷子，两人相依的影子在地上溶成一团，亲密地往前移动。
穿过几户人家，前面就是那块野地，越靠近，木英的心越是呯呯紧跳起来。见她不再比划手势，正阳转头看她一眼，却发现她脸色发白，握在他手中的手也有些发抖。
“英子，别怕，那是个该死之人，不怪你。”耿正阳停下脚步，面对着她，坚定说道。
声音低沉有力，好似冬日暖阳溶进心田，奇异的，害怕一点点散去，心中平静。她朝他微笑一下，紧了紧相握的那只手，勇敢朝前走去。
柔韧不折，就算有再大的艰难，她也一定会跨过去。正阳心中笑了，他的英子就该是这样的好姑娘！
同样的豁口，同样散乱的砖块，显示着无人踏足，是啊，这年头，谁会来这个地方呢！俩人在豁口处小心往里瞧，空荡荡的院子，紧锁的屋子，没有一点动静，也没有一个人影。
如此正好，木英拉着耿正阳快步穿过场地，掏出钥匙开了那间屋子。一股霉味夹着淡淡血腥味扑鼻而来，她往后闪了闪，再次定定神，踏入了这间屋子。
室外的阳光明亮闪耀，照得室内一片亮堂，不大的屋子，堆满了书册，一览无遗，再没有那晚的阴森暗沉，门口那块地方微微凹陷着，但看不见一丝血迹。
“英子，来这里干嘛？”耿正阳扫视一圈屋子，终于问道。
找书，考大学。木英转过身，对着他一字字无声说道。
“考……考大学……”耿正阳惊诧着重复一遍，满脸不可置信，这都快十年没有高考了，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。
木英笑着上前推他，知他不信，不是经过一世，谁能预测到伟大的毛主席会在今年的九月九日就去世了，更不可能猜到横行了许多年的四人*在十月份就垮台了，明年就能恢复高考了。这一世她定要借着先知，好好改变命运了。
见她一脸娇笑，原本皎白的肤色因着连日下地透着些黑红，可看起来更显健康了，神情娇嗔中含着依赖，耿正阳哪还有不愿的，立马上前翻起书堆来，嘴里喃喃着，“高考，高考，最好把高中的，初中的书本都找出来。”
见他开始翻了，木英也上前，用着前些日子刚学会的字，努力辨识着课本。
不多久，耿正阳一声欢喜大喊，“竟然有水浒传！”
木英传头看去，只见他捧着一本书册，笑得见牙不见眼，已经在翻看起来了。真是个孩子！她摸摸饿瘪的肚子，无奈一笑。又弯下腰把一捆打好的书捆解开，努力寻找。
直过了一顿饭工夫，耿正阳才回过神来，大窘，先把手上那本书郑重放到木英摆在一旁的背篓里，眉飞色舞对她笑道，“这可是一本好书，我听人说过，当时借了好久都没人有，文代大革命开始后更是不要想了，除了红宝书，连纸片都找不到了。谁能想到这废品站还是个大宝库啊！英子，你真能干！”
木英直起腰，望着他清俊明朗的笑容，跟着柔柔笑起来，这样快乐的正阳，上辈子可从没看过呢！
“呀，日头这么高了……英子，我们快些找，等下带你吃鸡蛋面去。”望一眼日光，他急忙弯腰，扒开书堆，快速寻找起来。
一通乱翻，终于找齐了高中初中课本。耿正阳直起腰擦了把汗，一回头，却羞愧了，他解开的书本全都乱丢在一边，木英正在他后头一堆堆打捆呢！他急忙帮着一起收拾，又整理了一段时间，看着跟先前差不多模样了，两人才退出屋子，要锁门前，木英又进屋在门后角落里捡起那根门闩，头上还沾着干涸血迹，上次急匆匆漏下了，幸好没人发现。
耿正阳接过门闩，说道，“扔外头杂草堆里。”
两人又在野地里摘了些树叶子，垫在篓子中，再把书理好，从外头再看不出里头是一篓书。耿正阳把背篓挑在扁担上，肩头一抗，带着木英离开了废品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