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六章. 文革结束

敦敏堂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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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六十六章. 文革结束

    邢红军因着逃走摔死,死得很不光彩,他的尸体被草草埋到了北山后面。曾经在八道沟横行近十年,风光无限的邢队长再没人提起。村口被砍成半截的老槐树,还不时有人叹息,而他,刻意被人遗忘了,风卷过,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
    桃山的桃儿偷偷收了两茬。除去实在不成样的,一些稍好的都套袋保护了起来。蔡大爷更是天天上山,一日三四趟,帮着捉虫,修剪小枝,赶走鸟雀。

    木英仍拉着耿正阳挑着桃儿去了省城周南,只是这次随行多了木英的大堂哥木国邦,他带着满满两大袋子岩耳,一路笑得嘴就没合拢过。

    两篓子桃儿,一共四十斤,总共得了十六元钱。

    “英子,这么些桃儿,才十六元钱,这一来回的船钱就花没了,不合算,不合算,还不如摘岩耳呢。卖一趟能得一百多元呢!”木国邦皱着眉摇头,又止不住嘴角上翘,自我欣喜。

    木英却很满意,四十斤桃儿没一个小时就卖光了,四角钱一斤,这个价钱差不多能抵半斤肉钱了,这么贵,大伙却眉都不皱,很是抢手,说明啥,说明大伙都想吃些水果。等政策放开了,桃山好好管理,那么大片的桃林肯定不会才得区区八十斤桃儿,桃儿的品相也会更好,况且年年出产,是很稳当的。

    八道沟的生产队长还没定下来,却发生了一桩天大的事情。

    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,万民敬爱的毛主席逝世了!

    消息传回八道沟,天塌地陷!一些大娘就坐在家门口的地上,嚎啕大哭!

    愁云惨雾,大伙自发做了小白花戴在胸前,手臂上套上黑色袖套。

    很多人主动赶到兰房镇参加毛主席逝世大会,在毛主席像前鞠躬默哀!一群群的红*兵举着横幅在大街上游行,高喊着继承毛主席的遗志将革命进行到底!

    八道沟的日子平静如水,只是大伙儿说话都没有高声的。十月的一天,村口来了一帮穿制服的人,走近村委大院,把赵竹林一帮人抓走了。大伙摸不清头脑,也不敢出声。

    满山的红叶艳如火,可这一年的金秋留在大伙脑海中的只有灰色,灰色的天空,灰色的山头,灰色的稻谷,灰色的衣裳……

    过了好些天都没见赵竹林回来,大伙纷纷议论,要变天了!

    去过镇上的人回来说,“四人*”被打倒了,以后没有红*兵了,结束了!再不会有人要被批斗,要住牛棚了!

    被批斗过的人家特意买了鞭炮噼啪放起来,跟赵竹林、邢红军混过的人夹起了尾巴。风往另一边吹了!

    村民们高高兴兴推举老村长钱卫田再次出山当村长,带着大伙认真搞农业生产。

    耿家扬眉吐气,耿建国挥着手乐呵请人帮忙,在西面再盖间大屋子出来,年底大儿正阳要成亲了!

    村民们无不应的,一间大屋只花了三天,就竖了起来,门窗装好,地面夯平。

    耿正阳带着几个兄弟去幕益山拖回了早砍倒的几棵大树,在新屋空地上自已打起了家俱。蔡大爷在一旁指点帮忙,一张八仙桌、四把椅子、四条长凳、一口大衣橱、一张大床。

    “木英、君宝、小川。”周一彦把书本理好,双手交错搁在书本上,望着三人郑重说道,“接下来,我可能教不了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“一彦老师,你怎么教不了我们了?你要走吗?”君宝微微倾身,急道,“是不是我没听话?你说,我一定改。”

    “一彦老师,你要去哪里?”郑小川眨着大眼睛,忍住伤心问道,“是不是我学得不够好?我可以更用心些的。”

    木英望住她,心里微微明白,她肯定听到镇上招纺织女工的事了!

    “不,不,你们都学得很好!”周一彦忙伸手拍拍君宝和小川的脑袋,微笑道,“是一彦老师想离开八道沟了。”

    “离开八道沟!”君宝重复,急问,“一彦老师,你要去哪?回家吗?”

    “镇上在招纺织女工,跟我一起下乡的一个知青她已经去了,也是她告诉我的。”周一彦缓缓说道,“听说做女工有工资拿,有福利,比这里好些。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君宝瞠目。

    “那一彦老师,你去吧,那边比较好。”小川强忍着的眼泪掉了下来,“你教过我的,我会天天学的,不会忘记的。”

    听着他这样的话,瞧着他瘦小的身子,清澈的眼眸,周一彦一下觉得自已好残忍,眼圈儿泛红,忍不住要说她不去了,可想想年复一年待在这里,无望的生活,使劲咬住了牙。

    木英不由思绪有些拉远。

    上一辈子,没有发生赵竹林批斗邢红军的事,邢红军也没有摔死,他还承包了桃山,借机发了笔大财。赵竹林垂涎周一彦,不得手就压着她材料,一直不让她回城,最终她去镇上当纺织女工,做了好多年,成了最最晚的那一批知青回城,那时已是一九八六年了。

    这一世,赵竹林跟邢红军不知怎的狗咬狗,邢红军摔死了,赵竹林更是被人抓走了,估计等待他的只能是坐牢吧!

    也许她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,她说不清,但这一世真得不一样了!

    她微笑,朝着君宝打个手势。

    “好的,小川,我姐跟一彦老师有话讲,我们先出去。”君宝乖乖离了凳子,拉着小川下了桌。

    郑小川望望一彦老师,再投个希望的目光给木英,低下头寞寞走出了屋子。

    那小身影走出去,肩膀缩着,脚下似有千斤重,太阳照射下的影子佝偻成一小团。

    周一彦慢慢收回目光,一颗心微微疼痛起来,这娃子真是块读书的料子。

    木英仔细望着她,摊开本子,拿起了笔。

    铅笔她拿得还不算很好,但一笔一划已能书写。她在本子上郑重写下高考两字,推到她面前。

    周一彦疑惑低下头,眼睛却猛得睁大了。那两个字写得很生涩,笔划僵硬,但横平竖直,端端正正。她像是不能理解,一遍一遍,终于弄懂了这两字。

    “木英!”周一彦一把抓起她手,神色间满是激动,“你是说高考?考大学?”

    木英笑,不停点头。

    “考大学!多好的事啊,我做梦都想呢,可……可也只能在梦里想想吧!”周一彦松开木英的手,神情低落下来,苦涩道。

    木英拉回本子,再次一笔一划写起来,“四人*倒了,赵竹林被抓走了,天变了,高考不是不可能,快的话明年,慢的话后年,你能等吗?”

    写完她再次慢慢推过去。

    对着这一行字,周一彦沉默着看了很久,久得木英都以为她是个石像了。

    两个小娃哪会真得走开,一脸急色待在门外,听着里头没有动静,又扒着门框把头探了出来。

    木英起身,从自已屋里拿出两本高中课本,再次推到她面前。

    她像被惊醒,一脸不置信抬起头,目不转睛望住木英,她的目光真诚自信,翦水双眸中含着清澈笑意,似对她说着,相信我吧,相信我吧。

    周一彦扑哧笑出声来,随手把桌上书本理好,拿起那两本高中课本,夹在报纸中,拿着站起身,什么都没说,笑微微往门口走去。

    “一彦老师,你还要走吗?”郑小川拉住她衣摆,抬头望住她。

    君宝站在一边,满脸不舍和期待。

    “老师不走啦,再教你们一年!”她清脆笑出声。

    “太好啦!太好啦!”两个娃子欢喜蹦跳起来,在院子中你追我赶,绕着圈走,吓得那只芦花鸡咕咕叫着直往鸡棚中躲去。

    木英站在屋门口,笑得自信欢快,阳光洒在脸上,一片洁白。周一彦,你一定会有一个新的开始!

    生产队里采收下来的棉花,孙小美特意多要了些。

    秋高气爽的一日,三妯娌带着两女娃木英和清芳上兰房镇弹棉花打棉被,逛逛城。

    “二嫂,你今儿个有啥好事啊?瞧瞧这嘴,咧成啥样了?”孙小美挑着担子,脚步轻松,转头睨她一眼,奇道。

    钱桂芬呵呵笑了两下,才说道,“红妮不是进门快两年了吗,一直没动静,今儿吃个早饭,闻着油味竟跑出去吐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了?”孙小美欣喜问。

    “我问她小日子,这个月没来,八成有了。”钱桂芬边说边嘻嘻笑。

    “那赶紧带她去潭大娘那里号号脉呀!”孙兰插言笑道,“你还有心思跟我们去弹啥棉花啊!”

    “一早就去了,潭大娘不在家。”钱桂芬遗憾道,“只能等她回来再说。我估着是有了。”

    清芳拉拉木英,偷偷笑,大堂嫂有小娃了。

    “潭大娘被她那个侄女接去住两天。应该明儿就能回来了。”孙小美答道。

    “三弟妹,这次你打算帮英子置办些啥东西啊!”孙兰转头,感兴趣问道。

    “现在城里不是都在说三转一响吗?”钱桂芬兴致勃勃说道,“三弟妹,你现在有钱了,给英子也置办一套呗。”

    “啊,啥三转一响?”孙兰不懂,连忙问道。

    “三转嘛,手表、自行车、缝纫机,一响嘛,收音机。外头都流行呢!”

    “手表就算了,用不上。缝纫机我倒挺想买的,做做衣裳啥的也方便,可弄不到票啊!”孙小美叹息一声。

    “这倒也是,听说那些厂子里,要评上劳模,工作标兵,才能发张缝纫机或自行车票据呢!”钱桂芬也跟着叹道,“咱家全都是地里刨食的,别想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这些,日子也照过,我想过不了几年,这些东西肯定会多起来的,晚几年买也没事。”孙兰倒不在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