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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五章. 心中害怕
三月二十二日，木英带着刘满枝算准时间到了蔡府，跟着蔡敏慧一起乘车去了齐齐哈尔市。
蔡敏慧坐在前面一排，抢先付了三人的车钱，木英掏出钱的手只得又缩了回来。车内赶早集卖农产品的拥挤成一团，木英朝蔡敏慧不好意思笑笑。
“我有时会搭大哥的车，但一般情况下，也是挤这公共汽车的，我都习惯了。”蔡敏慧微笑说道。
木英看她一件藏青色的确良外套，小翻领，里头深红色毛衣，跟大多数妇女一样，并没有显出与众不同，高人一等的气势来。
“蔡大夫，我跟你换个座吧！”刘满枝站起来，说道。
蔡敏慧坐在前面一排外侧，旁边正有个农民把一个篓子放在她凳子边，篓子里着装满芦花鸡，鸡鸣咕咕，鸡屎沾满篓筐边沿。她不得不小心缩着腿，防止擦到衣裳上。
“不用，不用，你坐着，我这挺好的。”蔡敏慧摆摆手。
刘满枝是那种特别热情的东北妇女，热情的，让你会无法拒绝她的好意。蔡敏慧说着不用，早被她拉了起来，也不知刘满枝那粗胖腰肢如何扭动的，一下，两人就换了位置。
木英笑了，正阳不在，好像有牛嫂子在，她也不怕了。她掏出块帕子，递给刘满枝，示意她搁到腿上，就算弄脏了，到时一搓帕子就可以了。
刘满枝也不客气，接过铺上，再挤着也不怕了。
蔡敏慧见如此，也安心坐下了。
雪化开，土路顺畅许多，一个多小时，就到了齐齐哈尔市，两人跟着蔡敏慧又乘上一辆长辫子电车，很快到了医院。
医院永远是人满为患的地方。此时就体现出有蔡敏慧大夫安排的好处了！也不用木英坐等，很快坐到了耳鼻喉科医生面前，一通检查，得出结论，声带天生闭合，需做剖开手术。
“大夫，这做手术，是不是要把这里划开啊！”刘满枝摸着自已喉咙，有些惊怕地问道。
“是，当然要划开，不然里头无法剖开。”医生因着蔡敏慧主任就站在旁边，态度非常不错。
“木英，这是最好的情况了，算是个小手术。”蔡敏慧大夫笑道，“这样的手术时间很短，我看一下手术安排，如果有空，今天就可以做。”
喉咙上有疤，相比不能说话，孰轻孰重，根本不用多想。
木英点头，殷殷望住蔡敏慧。
“不用担心！”蔡敏慧拍拍他肩头，温柔道，“十天左右就能痊愈了，也许都用不上十天。到时你就能发声了！”
刘满枝高兴望住木英，“大英子，别怕，有我陪着你！”
办理住院手续，木英拿出二百块钱，一定不要蔡敏慧付钱。
蔡老太太说这钱她来出，可她哪能真要一个老太太的养老钱，就算她家条件不错，这钱也不能要，能帮助安排，那就是大恩了。
坐在医院长廊中，木英等待着安排病房。
“大英子，我看这病床还挺紧张。”刘满枝左右看看，不由笑着说道，“医院里总是这么多人，愁眉苦脸的，让人见了心里都不敞快。我家娃他爹那时断了腿，是在部队医院治的，等把我喊去陪他时，都已经养得差不多了，那时我的心情啊，一见他两条腿都没了，我抱着虎子都想去死了，以后这日子咋过啊……”她揉揉眼睛，“那时我还没有去摆馄饨摊呢，队里挣工份就我一人，干得再快也填不饱四张嘴啊，我娘家又跑过来大闹，让我离婚，他们都帮我找好了个鳏夫了，说他两个娃都成家了，我带着娃嫁过去不吃苦……”
木英拉过她胳膊，在她手背上轻轻拍抚。
“人这辈子总会遇到坎的，迈过去了也就好了。娃他爹说他不想连累我，如果我想走，他不拦着。这话说得我钻心疼啊，我刘满枝是这样的人吗！他越这样说，我就越要留在他身边，养着他，养到他八九十，看着他死……也是我这股牛劲，口粮不够吃，我就偷空去摆摊，一天天日子也过下来了。”
她抹着眼泪笑起来，“哪想，原来好日子在后头呢！”她凑到木英耳朵边，轻声道，“娃他爹现在做鞋，一天能挣三块呢！加上我的三四块，现在比其他大部分人家都要过得好了吧！”
木英微笑，人就是要争一争的，跟别人争，跟自已争，跟老天争！争过坎了，又能顺顺当当过下去了！
“听嫂子的，你这只是小事，心里可别怕，等你开完刀，到时正阳也回来了，你还能给他一个惊喜呢！”刘满枝笑道。
是，给他个大惊喜！木英笑着大大点头。
蔡敏慧大夫很出力，木英拿到一个双人病房，比起四五人的病房间，条件不知要清静了多少！可惜当天手术安排满了，轮到明天下午三点手术。
这已是很好很好了，木英很感激！
她比比手势，让刘满枝回家吧，家里还有两个小娃呢，她在这里，有护士，没事的。
“不来回走了，我陪你几天，没事了再说。”刘满枝把她按坐在床上，自已拉过张凳子坐下。
这里不好住啊，木英看看只有两张病床的房间，苦着脸。
刘满枝满是不在乎，拍拍墙边的暖气片，“这屋里有这东西，暖和着呢，我晚上拉两张凳子，跟护士借床被子，不就可以住了。是我没考虑周到，家里应该带被子过来的。那时娃他爹在部队医院，都有，我也没想到这茬。”
这时，隔壁病床的那位中午妇女笑着开口说道，“要是你们不嫌弃，我倒有一床被子，可以借给你们用。”
两人望过去，说话之人四十余岁，齐耳短发，相貌清秀，一只胳膊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，人正半靠在枕头上，善意望住她们。
“不嫌弃，不嫌弃，感激都来不及呢！”刘满枝忙站起来，走到她床前，“这位大姐，你家里人今天不过来？”
“嗯，我女儿，见我情况稳定，不好多请假，这两天回去了，等过些天再来。”她笑微微道，“就放在那柜子里，你打开就能看到了。”她指指墙边的一口储物柜。
刘满枝再次感谢了，上前打开柜子，找到了被子，等晚上用。
刘满枝性格外向，况且三人都是女人，很容易就搭上了话。原来这人是骑自行车不小心摔了一跌，把手臂给摔骨折了，更巧的是，她也是牛家镇人，还是牛家镇小学的语文老师。
这下，刘满枝大喜，等天气一暖和，小英子就要去上学了，提前跟老师认识一下，多好啊！
接下来，刘满枝殷殷勤勤给这位范老师打水打饭。
她又做得无比的自然，一腔敬意，木英捂着嘴笑。
范老师很是不好意思，努力记下了刘满枝小丫头的名字，牛红英。
“我女儿现在教一年级，估计开学了，你家闺女是她教。”
“哎呀，那真是太好了。”
一通聊，连范老师家庭地址都弄明白了，说以后可以走动走动。
病房里有暖气，刘满枝脱了大衣裳，裹着被子倒是一点都不冷。木英也不跟她多客气，明天动手术，今晚一定要休息好！
迷迷糊糊，半梦半醒，正阳乘着卡车离开的一幕，放了一遍又一遍，她追着喊着，可车子远去了……天色蒙亮，木英就睁开了眼睛。雪白天花板直盯了三分钟，才明白过来这是医院，她今天要动手术了。看着光线从窗帘布上微微透过来，病房里，范老师和刘满枝打着细细胡噜，木英轻轻翻了个身，盯着一小溜窗帘缝，看着天色一点点亮白起来。
说不害怕，可她还是害怕的，她怕她动了手术还是说不了话，这朦胧的希望就破灭了！
她一个人，在这异地他乡，惶惶害怕袭上身，刘嫂子再亲近，她的心中还是空空，她想正阳回来。
正阳，你回来吧！
这天的上午很难捱，几个护术过来做着各种检测，每进一人，木英都是精神紧张，心底里的害怕止不住爬上脸。
“这位小媳妇，不要怕，我这手臂摔了，也是疼得要命，现在好了，不大痛了。”范老师安慰道。
她越这样说，木英看着她的石膏手越是害怕。
中饭也是没滋没味嚼了两口，再咽不下去。
好不容易等到二点半，护士夹着病历夹，推门进来喊道：“二六零六床，木英，动手术，跟我走。”
木英忙站起来，可腿软了下，刘满枝急忙上前扶住她，跟着护士通过长长走廊，往手术室去。
耿正阳问过护士台的护士，飞奔上二楼，找到病房，一见没人。
他退出病房，再朝门框上头看了眼，没错啊，确实是二三零房间，去哪了，现在早过了吃饭时间。他左右望望，拉住一个路过的护士，急问，“这里头的人呢？叫木英的？”
那位小护士忙护住拿在手里的盐水瓶，不悦瞪他一眼，正要示意他松开手，却抽了口凉气。
这人……这人咋这么凶啊！要说面目狰狞，也不是，可那两颗眼珠子射在她脸上，好似刀子似的，她不由往后退了步，低下头，无意识缩起了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