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

芸生生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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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酒店会议室内准备就绪,会议也同时定点召开。

    投影仪上印出工程部会议室的模样,画面上一群人正围绕着椭圆形的桌面,排排坐开。

    霍岐南在影像中出现,一群人便拉开座椅对霍岐南鞠了个躬。

    远程视频会议,自此开始。

    首先发言的是主管,姓薛。他支支吾吾地说:“副总,经过勘察,我在设计蓝图中发现,关于这项工程,我们确实存在有部分疏漏的地方。但这些疏漏的地方,也仅仅是出现在了人防消防层面。上头要求我们把设计中的疏漏提交上去,我们认真勘察过后,也只找出了这么几点……”

    霍岐南打断他:“如果我没记错,这项工程当时人防和消防验收的时候,并未提出过任何整改意见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验收证书还在不在?”

    “在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不是人防消防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薛主管有些紧张:“可是现在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我们工程部,是说我们这边出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闻言,霍岐南猛一拍桌子,视频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:“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找自己的疏漏,提交给上头了?!”

    没人敢顶嘴。

    霍岐南不咸不淡地说:“且不说我们这边设计中到底有没有疏漏,就算是有,只要我们不承认,它就根本不是疏漏,而只是一个无关大雅的设计。建筑设计这一块,薛主管,你要记得,设计就是你说该有的地方,不可以有任何人质疑,何况是都通过验收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陈总经理还在向我们这边施加压力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问你,工程部是我霍岐南的,还是陈桓北的?”

    霍岐南话音刚落,视频里的人面面相觑,却没有一个敢说话。

    工程部有一半是陈桓北母亲家的旧部,薛主管就是其中之一,谁都不敢出言违背陈桓北,这就是陈姓家族在整个陵川集团里的立足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,视频内倒是有个男人忽然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电子信号有点卡顿,男人的脸被定格住,一张清俊的脸,看起来已过而立。

    男人站了起来,拍桌道:“副总说得对,设计是我们部门的事情,只要是我们说没问题这就没问题。如果我们真的事无巨细地把疏漏提上去,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,最后还是我们自讨苦吃。副总现在是在为我们着想,毕竟最后问责下来,处罚的还是我们。”

    霍岐南对面前的男人倒是有些欣赏,很聪明,而且识时务。

    顺势,霍岐南循循善诱:“我知道,在座好几位,都是我大哥母家的人,你们想帮我大哥渡过难关,也是情有可原。不过,现在我和你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。你们愿意挺身把错误承担,到时候上头问责找的也都是你们,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干扰,我依旧还是能全身而退的。所以,现在揽下责任,请你们也要做好自己扛的准备。”

    霍岐南目光一掠,停留在了薛主管那边:“薛主管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您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吧。晚年出了这种事,怕是您的退休金也成问题,更不用说再上岗就业了。所以吧,做人还是要想得周全些……”

    视频那边,薛主管沉默良久,才终于抬起头:“副总说得对,既然不是我们的错,就不该担。”

    薛主管很识相,不一会,这一场就结束了。

    视频结束后,霍岐南一边走出会议室,一边问方致晟:“刚刚视频里站起来声援的是谁?”

    “叫程思淮,是工程部的副主管。”

    霍岐南说:“他很聪明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回去尝试栽培,或许可以成为一枚有用的棋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**

    会议室设在景城酒店顶层。

    霍岐南和方致晟乘电梯回到入住的酒店房间,还要一会功夫。

    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接连的往下跳,霍岐南踌躇了一会儿,才问:“阿晟,还记得当初我让你给剧组包房的时候,是包了哪两层吗?”

    方致晟微微一笑,走向电梯按键处,顺手按下了十五楼。

    方致晟说:“当时给剧组工作人员包房间的时候,包的是第十八和十六层。但是先生你嘱咐过,夏小姐不喜欢吵,所以我特意给她安排了第十五层。价格较贵,入住的人也少,很安静。”

    说完,方致晟又浅浅地叹了一口气:“原来先生你也担心那个孩子。”

    霍岐南眼色微沉,不置一言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刚走到夏悠的房间门口,就听到一阵细碎地骂声,从房间里传来。

    酒店的房间都是做了极好的隔音效果的,现在,连外头都能听见琐碎的声响,想必里头已经是闹成一团了。

    霍岐南立即敲响了房门。

    没一会,夏悠过来开门:“谁啊?”

    门初初打开,夏悠就看见了霍岐南的侧脸,她眼疾手快地想要关上。奈何两个大男人都撑着门,她哪来的力气跟他们抗衡,干脆就将门开得笔直。

    她捋起睡袍,看了眼腕上的表:“霍先生和您的助手这么晚过来是怎么回事,按这时间,我都可以打电话报警,说是骚扰了。”

    “郁默呢?”

    霍岐南和方致晟搭配得当,方致晟撑着门不让夏悠关上,霍岐南走进去找郁默。

    夏悠跟在后面怒喊:“霍岐南,你是要干嘛?!”

    走进酒店客厅,霍岐南才看见,小小的郁默正缩在角落里,举着一本课本抱在头顶,明显是在罚站。他脚底下全都是撕碎了的作业本,田字格的碎片在地毯上铺陈开来。

    见到霍岐南来了,郁默的大眼睛亮了亮:“霍叔叔,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霍岐南赶紧把他从角落里扯出来,上下询问:“没事吧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倔强的小男孩扁了扁唇,有些不高兴:“就是我作业做得不好,惹夏悠阿姨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霍岐南难得来了气,与夏悠抗衡:“小鹤,你脾气不好,对谁都可以。但是对一个孩子发作,未免也太过火了。”

    夏悠反驳:“我管教我朋友的儿子,你管得着?”

    “且不说他是你朋友家的儿子,就是你的亲生儿子,也不该这么对他!”

    提及亲生儿子四字,夏悠猛地一怔,连脸色都不太正常,好在处于震怒中的霍岐南没有发觉。

    霍岐南继续说:“在医院的时候,对着逃课赶来的他冷言冷语就算了。在酒店门口,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一个孩子也算了。现在,在酒店房间里,你还打算让他罚站,虐待他吗?”

    “我虐待他?霍岐南你可不要信口开河。”

    夏悠跨前一步,站定在他面前,仰着脸,恨不得与他齐高:“你他妈倒是给我睁眼瞧瞧,他到底浑身上下,被我掐了被我打了?”

    两人大有吵起来的架势,郁默赶紧过去劝。

    他还太矮,够不到霍岐南,只能扯了扯他的衣角,轻悄悄地说:“霍叔叔,你别跟夏悠阿姨吵架了。是我不好,作业连错了好几道,惹夏悠阿姨生气了才罚我的。”

    不等霍岐南回答,他又立刻跑到沙发旁的茶几上。

    用自己的卡通小水壶,倒了满满一杯水,递给夏悠。

    “夏悠阿姨,你别生气了,郁默知道错了,你喝水休息一下吧。”

    处于两人争执中的夏悠,火气刚巧上来,看见郁默递来的卡通水壶,不假思索地,一记过去,拍翻在地。

    砰——

    小水壶在地上连滚几圈,撞到了竖着的台灯架子,一下子就碎了。

    小小的郁默怔在原地,手上还维持着举水壶的动作。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,心爱的卡通水壶就已经碎了,再也不能用了。

    郁默这次没撑住,眼里蓄满了泪花。

    水壶碎裂的声音,仿佛一下洞穿了霍岐南的心脏。

    回过头去,小小的人儿含着泪,又不敢轻易掉下来,那模样,霍岐南只觉得心疼不已。他走到郁默身边,蹲下来,轻声轻气地,仿佛呼吸稍微一用力,郁默的眼泪就要随之落下来。

    霍岐南说:“叔叔带你去我的房间做作业好吗?”

    郁默回头看了他最喜欢的夏悠阿姨一眼,没见夏悠有任何挽留的表情,他很失望地跟霍岐南走。

    身后,忽然传来夏悠的呵斥。

    “郁默,你今天要是跟他走了,你也就永远不必再来找我了。”

    闻言,闪着光的儿童鞋忽然不动弹了。

    郁默犹豫了一会,再次回头看了夏悠一眼。之后,才抬起脸,自己用袖管胡乱地抹了抹眼泪。

    “霍叔叔,我不跟你去了,我还是想跟夏悠阿姨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说完,郁默又迈开小短腿,回到了刚才的角落里,继续站着。

    两手空空,令他感觉有些不对劲。

    于是,又重新走到茶几上,拿起课本抱在头顶。

    一切,似乎又回到了霍岐南来之前的模样。

    只是那个摔碎了的卡通水壶,终究是不能复原了。

    夏悠双手交叉,觑了一眼霍岐南:“霍先生,差不多了,你可以带着你的助手离开了。否则,别怪我报警。”

    霍岐南知道夏悠说到做到的性格,最终仍是带着方致晟走了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走廊外,霍岐南和方致晟往回走。

    稀疏的灯光在头顶盘旋,拉长的影子一幕借着一幕,仿佛是历经了一场轮回。

    即便是刚才一直守在门外,方致晟也不难从夏悠和霍岐南针锋相对的争执中,得知事情的经过。

    “先生,恕我多问一句,那个小男孩是谁家的?”

    “是夏悠经纪人家的。”

    身为一个观察力敏锐的人,方致晟总觉得事有蹊跷:“经纪人管理着艺人的生杀大权,照理说,经纪人家的孩子,夏小姐即便是不当宝一样地捧着,也应该是处处维护的。”

    方致晟顿了顿,说:“您难道不觉得,夏小姐对那个孩子,似乎讨厌过头了吗?她对那个孩子的感觉,更像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更像是什么?”

    慢条斯理地,方致晟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字,笃定万分。

    “恨。”

    这一字落下后,是霍岐南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他确实起了疑心,夏悠对郁默的情绪,实在是太过奇怪。她像是恨着郁默,恨不得让他不好过。

    只不过,他不明白这么个小小的人儿,到底是哪里触动了夏悠的神经。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,有一句话蹦进了霍岐南的脑里。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,那日在医院安全通道口。

    夏悠眼里迸射着毫不遮掩的恨意,强咬着牙关,吐出的那个词——

    “孽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