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 责罚

苏尽欢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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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四十七章责罚

    文初时硬闯翰林院的那日,正是卫鹤鸣当值,忙着向一位老翰林请教学问。

    忽闻们门外嘈杂,声音似有几分熟悉。

    不多时,便有差役低声道:“卫大人,门外有监生硬要见您,您看……”

    卫鹤鸣还没来得及回话,文初时便从人群中挣了出来,冲到了他的面前:“鹤鸣!随我去救宋漪!宋漪出事了!”

    文初时还未出孝,仍是一身素色麻衣,只是身上却沾了不少尘土,发丝凌乱,狼狈的连个书生样子都没有,面色憔悴,眼神恍惚,在他面前连站得都不甚稳健,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。

    卫鹤鸣见他神色便心知不好,忙扶了一把:“你慢点说,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文初时苍白着一张脸道:“宋漪被祭酒罚了杖刑,还被命思过,不肯让人送水食进去,如今我也不知道情况。”

    卫鹤鸣皱眉道:“宋漪犯了什么错?怎么会这样责罚于他?”

    国子监虽然有些规矩,可也鲜少这样责罚学生的。

    文初时摇头,一双眼晦暗无光,说起话来也不如往日流利:“欺侮师长……不是他的错,这都是我的错,此事说来话长,求你救他一救,我……实在是不知道该求谁了。”

    卫鹤鸣忙命差役向当值大人传话告罪,自己连官袍都没得及脱下便骑上马陪文初时匆匆赶往国子监。

    路上听文初时说起,才终于知道了始末。

    国子监竟是新上任了一位祭酒,新官上任三把火,先烧到了文初时的身上。

    先是以文御史亡故,文初时并非命官子弟为由,将文初时自国子学逐去了算学,后又在众监生面前当众谈起文御史触柱一事,言辞中对故去的文御史多有侮辱,文初时一时恼怒,同他辩驳,却被驳斥为不敬尊长,命人当众杖责。

    卫鹤鸣听得也心头火起。

    国子监确然设立了绳愆厅,祭酒也确实有责罚学生的权利,可自景朝以来,对待监生极为宽容,除非十恶不赦,否则决然不会动杖责这等大刑。

    而更令人愤慨的是,文御史当初就是因为不堪当众受杖刑折辱,怒而触柱的,如今祭酒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要用相同的刑责来处罚文初时。

    可想而知当时文初时跪在绳愆厅时有多屈辱。

    那时将他从厅里拖起来的是宋漪。

    宋漪顶着一张娃娃脸,生拖硬拽将他拽了起来,指着祭酒的鼻子破口大骂,甚至还一拳打在了祭酒的鼻梁上,当众扬言道:“如此师长,不敬也罢!如此学问!不学也罢!”

    当然,宋漪的威风也并没有逞多久,之后便被国子监一众差役拿下,挨了原本是他文初时的打。

    临走前还推了文初时一把,冲他大喊:“你还不走!留在这里,等他往死里整你不成?”

    文初时如梦初醒,这才一路狂奔出了国子监,祭酒就是再没脸没皮,也断然做不出当街捉拿出逃学子这等事来。

    待他再打探到消息,便是宋漪已经被关进了绳愆厅的偏厅,带着一身的杖伤,连水食也不肯让人送去。

    文家败了,他竟不知道该寻谁去,更不敢登宋家的门,只得奔着卫鹤鸣与贺岚来了。

    卫鹤鸣听得大皱眉头:“新任的祭酒究竟是谁?怎会这样的品行?”

    文初时动了动嘴唇:“是你们翰林院的赵翰林。”

    卫鹤鸣一顿:“原来是他。”

    文初时问:“你认得他?”

    卫鹤鸣苦笑:“若是他便不奇怪了,前些日子他还请我去听曲,实则是为四殿下搭线——他是四殿下的人,想来针对文家也是因为当初令尊在朝堂上一力阻止废后,挡了他同四殿下的路了。”

    文初时目光闪烁:“即是认识,可否通融……”

    卫鹤鸣摇头:“怕是难,我跟他也没有太大交情,只尽力一试罢。”

    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他,道:“若是正经同他理论,反而耽搁了时间,如今不知宋漪的情况,不宜打草惊蛇。我先设法进去探探情况,你拿着这玉佩,去文瑞王府一趟,就说请殿下尽快赶来,我有事相求。”

    文初时点了点头,收下玉佩,嗫嚅着嘴唇:“多谢你。”

    卫鹤鸣摇头道:“宋漪只是你一个人的朋友不成?“

    说罢,两人的马便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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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吱呀——”

    原本被栓紧的房门不知何时被解开了锁头,被推开了一条细缝。

    宋漪趴在草席上,声音嘶哑而虚软:“谁?”

    卫鹤鸣听他还有动静,便放下心来,笑道:“卫探花来探监了。”心里颇为庆幸,若不是他没扔了年少时走鸡斗狗的本事,只怕他今日还进不来这偏厅呢。

    宋漪嘿嘿一笑,却牵动了伤口,一阵呲牙咧嘴:“来看哥哥我?”

    “来看你屁股开花没有。”卫鹤鸣走到他面前,将夹带进来的水和糖饼放下,轻笑。“你俩倒是胆子大。”

    宋漪现在的模样可比文初时狼狈多了,头发披散着,和着血和汗粘成一绺一绺的,上身衣衫早就成了一片灰色,下身只剩下了一条中裤,臀后还带着斑斑血迹,只怕连药都不曾好好上过,只剩下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他:“文初时怎么样了?被那混账祭酒逮住了没?”

    卫鹤鸣敲了敲他脑袋,笑道:“没有,他可比你好得多。”

    宋漪灌了半皮囊水下去,又恶狠狠咬了几口糖饼,也不顾噎着喉咙强咽下去,这才舒坦了:“那便好,他那小身子骨不禁打,别再没挨上几下就死了,文家才真是绝了后了。”

    又笑着告状:“那姓赵的王八竟真连口水也不给送,八成是挟私报复,想把哥哥我活活渴死饿死!”

    卫鹤鸣看他这浑然不在乎的样子,也是无奈:“我们之中果然是你胆子最大,连祭酒也敢打,我倒是能把你捞出来,只是你今后要如何?”

    “该如何便如何!哥哥我难不成离了这国子监就没得活了不成?”宋漪笑嘻嘻的说,“我宋漪,堂堂七尺男儿,哪里容不得我?大不了哥哥便带着文初时学那范蠡吕不韦去,说不准我们俩也能成个一代巨贾富可敌国呢?”

    卫鹤鸣心道就这两个,一个愣头青一个脑筋错弦,出去不被人卖了就不错了,还一代巨贾,到时候赔了的当裤子还不得自己去捞人。

    宋漪把皮囊里最后一口水喝了进去,神色平缓了些,忽然低声说:“这里呆不下去的,你不知那些混账是怎么欺负初时的。”

    卫鹤鸣皱着眉看他。

    “那姓赵的混账一进来就说初时死了父亲不配呆在国子学,硬是要他转去算学……你知道初时一直想做御史的,他怎么能去算学?算学里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?”宋漪低低咒骂了一声,“他跪在那姓赵的门前,求着要旁听国子学的课,那姓赵的却把他的东西打了包扔在他面前,要他滚去算学……”

    “后来我去算学,看见有人欺侮他……你知道他现在那德行,打不过也就罢了,竟然连说也不会说了!竟由着那群龟孙子侮辱他……姓赵的故意折辱他,他也还真跪着要挨杖责!他……!”宋漪气红了眼,连拳头都捏了起来。

    卫鹤鸣抿了抿唇。

    文初时曾是那样伶牙俐齿的一个人,在叙州时也曾写信痛斥过大臣、弹劾过叙州旧官的,入京时会带头笑话自己,连宋漪的一句调侃都要千百句还回去的,如今却成了那样苍白无力的模样。

    不止宋漪,卫鹤鸣也看不过眼。

    “如今国子监被那姓赵的搅合的不得安宁,除了我已经好些人挨了责罚了。”宋漪道,“哥哥我可没他们那忍耐力,等我伤好了就先去把那赵王八给剃了头发剥成光猪扔街上去,看他还有什么脸耍威风!”说话时他的眼睛更亮了些,还发出了几声得意的轻哼,仿佛他的损招已经奏效了一般。

    卫鹤鸣忍不住失笑:“你没拿粪水去填他家房子,便已是他好运了。”

    宋漪大嚷:“你怎么还记得这一茬?不说好翻篇不提了么?”

    卫鹤鸣心道这样的损招只怕记一辈子都不嫌久。

    宋漪叹了口气:“只是这次是我冲动,连累了他。我离了国子监不要紧,只怕他离了这里……”

    宋漪虽然没心没肺,却并不是人事不知,他也清楚文初时并不是不想反抗,而是不敢反抗,也不能反抗,他如今不似宋漪,没有为官的父亲,没有家族背景,自然也没有人能为他撑腰。

    而即使这样,文初时也还是想留在国子监的。

    国子监始终是最好的进身之所,也是文初时继承父业的希望。

    卫鹤鸣盯了他半晌,终于叹道:“此事我有办法,或许可以一试。”

    宋漪的眼瞬时亮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