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九章 再见楚昭然

云生月起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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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皇上,永肖侯是皇亲国戚,而国子监助教却也是从六品的官员,国子监更是我大燕的最高学府。学生数百,永肖侯强抢民女,逼死官员,打伤学生,目无王法,我御史台若是不报,或将此事压下,如何显示我大燕律例不分贵贱,严明公允,如何在那些学生面前示警,更如何对天下读书人有个交代。只是永肖侯是太后之娘家,所以,臣恳请皇上做主,给臣一道手谕,让臣领着大理寺将永肖侯之子抓入大牢。”

    "朕准了!"

    司马韵松了一口气,正要领命而去,似乎又想起什么,转头问道:"皇上,永肖侯说他女儿将入住后宫,可是真的?"

    楚昭然冷笑道:"他当朕死了,这天下全要姓肖了吗?"

    司马韵这才放心:"今日是选秀之日,皇上不去亲自参加殿试,那选秀?"

    楚昭然微微沉默,他虽然没有亲自去采薇宫,可是早早就有人将太后亲自驾临采薇宫的事回禀了他。

    "皇上,选秀除了是为了充实后宫,繁衍宗室后代之外,有时候还可以巩固朝堂,事关国体,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虽然贤惠聪慧,毕竟是深宫之人,不懂国事,朝廷上关系错跟复杂,陛下怎么能如此草率将这件事放手给她们。"这话说得可逾矩。司马韵忙道:“这原本皇家之事,非微臣所能妄言”

    楚昭然从小就在冷宫里面长大,虽然尊贵,却也因此与兄弟们都不亲近,司马韵是他的伴读,自小一起长大,两人之间说话极为随意,虽然这话司马韵隐隐带着责怪,但更多的是担心,楚昭然明白司马韵是为了他好,他道:"你我名为君臣,实如至友,是我那母后……"他顿了顿,站起身:“司马与我去采薇宫走一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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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殿外是大雨倾盆,太后肖碧云坐在大座上,位置上放着金丝锦垫,在一派富贵繁华当中,她紧紧的盯着底下的人:“还不抬起头?”

    方淼晴缓缓抬起头。

    她脸色苍白,却也显得镇静鲺。

    大殿里是一片安静,就连德妃王佳安此刻看了这女子的容貌也是愣住。她瞧了一眼对面的梁舒,又很快垂眼。

    太后缓缓从主坐里踱步下来:“你就是那个伤了宫人的秀女,可真是一副好容貌,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她没有问罪,便直接将她的罪名钉死。就像五年前一样。她要她死。

    为什么?

    她自认叶家没有任何对不起肖碧云,当初楚昭然成了皇帝之后,她这个生母就一步登天,成了太后。

    叶家哪里对不起她了?

    “你是叶家的外孙女?”肖碧云缓缓走到她的面前,一脚踏下来。正踩在方淼晴的手上。痛得她全身乱抖。她强忍着没缩手,冷汗已经冒了一头:“臣女没有伤人。是那个宫女想要伤害民女,反倒伤成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还敢狡辩了!”肖碧云抬起脚来。却是一脚踹到她地肩侧。直把人踢得歪倒在地。她盯着方淼晴苍白的脸。满脸厉色:“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,怎么配进宫伺候皇上呢?”

    她怒道:“哀家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子。”

    就在这时,淑妃娘娘宫的彩曳悄悄从侧门进来,在舒妃耳边小声说道:“娘娘,据太极宫的内探回,皇上正在往这里来。”

    梁舒抬眼,道:“母后可不要生气。她犯错,就按宫规处置就罢了,可不要为她气伤了身体。”

    肖碧云点点头,正想起自己的反应大了。

    梁舒站起来:"臣妾觉得就将人送到暴室去,打几大板子送出宫去。"

    "慢着!”王佳安道:“这个秀女才进宫就敢在宫中伤人,这可要审清楚。莫要轻易放了一个居心叵测的人。”她侧头问道:“太后,您觉得呢?”

    肖碧云很快地捻了捻手上的佛珠。

    她只是肖家微不足道的一个庶女,参加宣宗时期的选秀,却落选,反倒她的嫡姐入选。家族需要一个庶亲姐妹在嫡姐身边,为嫡姐排忧解难,于是,她变成了嫡姐身边的丫鬟一块进了宫。嫡姐一步步高升,后来成了四妃之一,而她还是一个宫女。在端庆皇后死了之后,嫡姐需要一个孩子增加自己的势力,她自己生不出来,便想到她。于是向皇上举荐了她,一度***,她如愿的怀上孩子,成了才人。

    可是,才没多久,她的嫡姐也怀孕了,成为皇后。便视她的孩子如眼中钉,她的孩子才三四岁,便被嫡姐以莫须有的罪名送到冷宫去。

    她以为她这辈子就是这样了,她曾经是那么的厌恶老天爷是多么不公平,为什么,她什么都没有,而她的嫡姐却可以享受荣华富贵,没想到,秦朝儿进宫了,这个美人很快就受到宣宗的宠爱,一步步高升,嫡姐和他的孩子便成为她的眼中钉,是第一个被铲除的。

    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,没有受过宠,秦朝儿没有注意到她。直到,叶家的人将她的儿子推向皇位。

    而她,从一个才人,成了皇太后。她坐在太后的高位屹

    而不倒,而她的嫡姐却化成尘土。

    成了太后,是她此生最高兴的事。当了太后的她一直想弥补母子两人的感情,可是,楚昭然更亲叶家,更亲叶家的女儿,更听她的话。

    那个十五岁的少女跟她嫡姐一样,她们高傲,美丽,无拘无束,受人宠爱,似乎任何东西都可以信手沾来。她的儿子和宣宗一样,无视她,冷落她。要她如何不痛,又如何不心寒?

    如今又出了一个与叶晴晴差不多容貌的方淼晴。

    佛珠转动的声音赫然停止,肖碧云冷冷道:“还未进宫就在后宫里伤了人,此人居心叵测,拉出去打死!”

    王佳安低头喝茶,再瞥一眼方淼晴,见她这些时候死到临头,但眼角却留意到她始终跪得端正,神色平静不害怕不求饶,心道和她的表姐一样,是个倔强的。

    "太后。"梁舒笑道:"今日是皇上选秀之日,是个好日子,岂能有血案发生呢?依臣妾看,还是将人送到暴室,要杀要剐,以后再说?"

    方淼晴抬眼瞧了一眼梁舒。她为什么要救她?这一切还不是她闹出来的。

    王佳安抬抬下巴,对着梁舒笑道:“我不知道妹妹是这样心善的人。”

    梁舒笑道:"臣妾只担心好日子沾了血就不吉利了。再者这儿死了人,皇上知道未免会多问一句。"

    肖碧云斜睨了她一眼,冷笑道:"皇帝年轻又事多,对后宫不免怠慢大意了些,哀家不替他管一下,从哪里来的女人都可以进到宫来,这后宫成了什么样。”她把眉一扬,冷冷道:“死了一个女子又何如,除非有人多嘴,爱嚼是非,到皇上面前胡说!”

    梁舒眉色一皱。

    "若是有这样的人,哀家非扒了她的皮不可!"肖碧云索性发作了出来:"来人,将方氏拉出去打死!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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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帝辇到了采薇宫的阶前,楚昭然迟迟不肯进去。

    见状,司马韵微微皱了下眉,耐心的等着。

    雨下得很大。

    采薇宫殿门口的两排宫灯在雨中晃着,他顺着楚昭然的目光看了几眼,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,他转头,却见楚昭然望着那殿门口发起呆,似乎在追忆着什么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,楚昭然才下来。

    朝宋打着雨伞紧紧跟着他的身边,身后的内侍打着灯笼,一同走进采薇宫。

    采薇宫里灯火通明,在过外庭园时,他们遥遥就听见打板子的声音。一行人止了脚步。见不远处,中间的空地上放了两条长凳,几个内侍抓着一名翠衣女子,棍棒狠狠的落在女子的身上。上面趴着的女子背部都是鲜血淋漓,看起来颇为可怖。

    雨水冲刷着鲜血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司马韵的目光滞了滞,脱口而出:“住手!”

    他上前几步,感觉到那人还在呼着气,心下才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三名内侍转头,见是楚昭然,都慌忙跪下:“奴才拜见皇上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脸色十分不好,他大步往前要走进大殿时,那板凳上的人闷哼了一声,挣扎的抬起脸,弱弱的道:“我是冤枉的!我是冤枉的!”

    司马韵又松了一口气,赶紧问道:“你有何冤?是谁罚你的?"

    少女缓缓抬起头,灯笼打在她的脸上,明晃晃的照着她的脸。

    她茫然的看向四周,一个个探过去,望到前方屹立的男子,口不择言道:“公公,公公,救我,我是被冤枉的。我是被冤枉的。"

    朝宋骂道:"你看清楚了,这是皇上,不是公公。"他转头看向皇上,却见楚昭然怔愣地望着那名少女。

    少女的目光依旧很茫然。那雨水打在她的身上,头发乱糟糟的垂在颊边,衬得那张惨白的小脸无比的凄楚可怜。

    楚昭然突然缓步走过去,也不顾大雨,蹲下身子,视线与她齐平,就这样看着她。

    朝宋赶紧打着雨伞跟追过去。

    雨水哗啦啦落下,大雨将周围景物洗得模糊,声音打得整个世界喧哗无比,飞溅的雨点打湿他的衣角,有几滴溅到他的脸上眼睛里。可他一动不动,仿佛忘记了这个世界。大雨倾盆,他的目光停顿在她的面容上。眼里只有眼前的人,耳边只听到:“救我,我是冤枉的……”

    少女目光晃散,一遍遍呢喃着:“我是冤枉的,我没有伤人……我是冤枉的”直到声音越来越小,头垂下去,整个人趴在板凳上面无声无息。

    "皇上。"朝宋撑雨伞的手在发抖,隔着雨丝小声唤醒楚昭然。

    “朝宋,去尚药局传宋御医过来,一定要把此女给朕救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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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楚昭然走进采薇宫的大殿。他的鬓发沾染了水珠,衣角也是湿。

    太后此时正等着内侍将方淼晴的死讯报上来,却不料楚昭然这样进来。忙站起来:"皇上,你怎么来了?"

    王佳安忙起身请安,眼神一扫却看到跟在后面的司马韵,微微一愣。

    梁舒知道此刻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,她眼神看向庭院,庭院一片漆黑,她不知道该是恨还是庆幸。

    肖碧云走到楚昭然身边,大叫:“皇上,你衣服怎么湿了,来人,赶紧给皇上那一身新的衣服。”

    “不必!”楚昭然默然的坐到主坐,望着底下的女人,目光落到太后的脸上,眼神发冷。

    太后被她看得心里发懵,强笑的坐到他的身边,道:"皇上,怎么了?”

    楚昭然拿起桌上秀女的花名录,一张张翻着看。

    整个大殿静悄悄的,只听见翻书的声音。

    直到整本册子都翻完了,楚昭然微狭的眼半眯着:“这就是你们为朕选出来的妃子!”

    梁舒和王佳安对视一眼,赶紧跪下:“臣妾有罪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脸色很不好,里面蕴了狂风暴雨,问道:“这些女子现如今在哪?”

    王佳安回答:“今日全部选好,天已经大黑,再加上又下着倾盆大雨,所以,臣妾就安排各位秀女住在采薇宫一晚,明日等天晴了,才送她们离开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道:“那就请她们出来,朕亲自见见她们。”

    住在采薇宫的秀女们被叫醒,听说是要面见帝王的,各个开始穿衣打扮。很快全都排好队在采薇宫门口等着觐见。

    楚昭然翻着名册,抬眼看着眼下的少女。

    少女含羞跪在地上,礼仪规范,举止得体。只是,那一身淡红的衣裳惹人显眼。

    肖碧云心口提起来。

    “肖淑容。”楚昭然开口唤道。

    “是。臣女是肖淑容。”肖淑容激动,抬眼大胆瞧了一眼皇上,满脸通红,又低下头。

    头上一片安静。朝宋公公见状,道:“肖小姐,皇上问话,你怎么可以抬头呢?”

    肖淑容盈盈一笑,羞怯之态道:“臣女朝见圣颜,一时忘了规矩,请皇上责罚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冷笑道:“既然如此不懂规矩,撤牌!回去好好学了规矩。”

    肖淑容花颜失色,抬头便唤道:“表哥!”

    楚昭然眯起眼。

    肖碧云在一旁笑道:“皇上,你是淑容的表哥,小时候也见过几次淑容,都是自家人,何必谈规矩呢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冷笑道:“表哥?谁教你这么喊的!来人,将肖淑容押下去,打十大板送出宫去,交给永肖侯,要他好好管教一下儿女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!”太后扬起声音。

    “母后!”楚昭然凤眼一斜:“朕是君主,理当公正,别叫百官再有微词。说朕带头徇私!”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下面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地肖淑容。肖淑容已经吓得乱抖。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只能求助似的看着肖碧云。

    肖碧云怒道:“就算淑容犯错,你不认他,赶出去就是了,为何还要人打她十板子呢?她年纪轻轻,如何受得了这苦。这十板子是要她的命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笑道:“母亲刚才才要人在庭院活活打死一个女子,可不只是十板子。永肖侯的女儿可真是柔弱,朝宋,传朕指令,叫内侍好好仗责,不必停下,看看肖小姐是不是连十板子也受不了。不要离得太远,就在门口执行。”

    肖淑容被内侍押了下去:“姨娘姨娘,救我!救我!”

    肖碧云一脸怒容:“皇上原来是在为那女人出气啊!有气就撒在哀家身上好了,连累淑容做什么。来人,将淑容给哀家带回来!”

    大殿里面一片安静,无人回应。

    肖碧云气极,胸脯上下起伏:“很好,不愧是哀家的儿子。不愧是皇帝。”她环视着底下,见下面的人都低着头不敢抬头,心里更加难受:“皇上,你这是要哀家难堪吗?”

    楚昭然平静道:“母后若是觉得身体不舒服,可以回永寿宫休息。”

    此刻若是她回去了,大家都会知道她和皇上之前有了间隙,这像什么话!她是太后,她端坐在位置上面:“不,哀家没事。”她对辛嬷嬷使了一个眼色,辛嬷嬷领命下去。

    板子击打皮肉的声音有条不紊地从庭院外传了进来,伴着倾盆大雨的节奏,加上呼痛惨叫,更让人心生寒意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会儿,声音才停止。

    楚昭然翻着手中的册子,叫了下一位:“王佳容。”

    王佳安手帕微微攥紧,瞧着自己的嫡亲妹妹王佳容走到大殿中央,跪好:“臣女拜见皇上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道:“将头抬起来。”

    王佳容抬起头,却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司马韵,目光愣住。

    楚昭然笑道:“你是德妃娘娘的亲妹妹吧?"

    王佳安回道:“是臣妾的嫡亲妹妹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道:“朕已经要了王家一个女儿,岂能再要另一个女儿呢?”

    王佳安道:“祖父

    说能侍候皇上是王家女儿的骄傲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楚昭然道:“看你妹妹可不是这么想的。”

    王佳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着司马韵。

    连王佳安都看得一清二楚,更何况皇上。她这个妹妹自小胆子就大,今日祖父特地在大选的日子拖住皇上,就是为了让她来主持这场选秀,将王佳容选入宫中,只要这成了事实,她分了位分进了宫,便会认命。

    楚昭然有兴趣的看着王佳容:“你从进了大殿,就望着朕的御史大人看,莫不是瞧上御史大人?”

    王佳安心里一紧,正要代她回话。却听见王佳容已然开口:“回禀皇上,臣女爱慕御史大人。”

    她回答得如此大胆,楚昭然却没有生气,他转头瞧了一眼司马韵:“司马到现在还未娶妻,朕将你赐婚给他好吗?”

    王佳容眼睛一亮,欣喜的望着司马韵。

    “陛下见谅,臣不愿意。”司马韵抬起头来,毫不思量的一口拒绝。

    仿佛是一瞬间,王佳容脸色惨白。

    楚昭然皱起了眉头,“为何?司马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娶亲吧?”

    司马韵转头对楚昭然微微一拜:“皇上好意,微臣心领。只是微臣现在并不想娶亲。”

    王佳容的眼睛发红,眼泪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。

    楚昭然叹道:“司马不愿意就算了。王丞相的好意朕也心领,你撤牌下去。”

    王佳容跪拜离开。

    盯着妹妹的背影,王佳安咬着嘴唇,他这个妹妹,今日没有中选又当庭向司马韵表白被拒绝,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京都,到时候她要嫁给谁?她侧回目光,缓缓看向司马韵。

    那个男子站在皇帝身边,不卑不亢,他五官轮廓分明,唇红而润,眼眸斜长斜长,此刻他目无表情,但她知道,他只要一笑,便会让人觉得眼前光芒四射,可以灼伤眼。就像他们初次见到时,他对她笑一样。

    王佳安垂下眼眸。

    已经过去了,她对自己说。他从进殿以后都没有抬眼瞧过自己,已经过去了。

    秀女一个个进来,又一个个出去。大殿里面气氛依旧压抑。

    梁舒越来越紧张了,皇上召见名册里的少女,却跳过了方淼渺。她心里已经搅活成一大团。不知道楚昭然打着什么主意。心里越是没底越是担心。

    “最后一个,方淼渺。”

    方淼渺身着一身蓝色纱衣,很是飘逸。头上也没束很繁复的高髻,只梳了一个垂云髻,一根碧绿的簪子,简单大方,衬得她小脸明艳非常。

    她走到中央,恭敬地冲几个贵人行了一礼:“臣女方淼渺拜见皇上,拜见太后娘娘,拜见德妃娘娘,拜见淑妃娘娘。”

    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。

    “把头抬起头。”楚昭然命令道。

    方淼渺抬起头,垂眸,腼腆而温驯。

    楚昭然看着她,问道:“你是方侍郎的女儿?”

    “回皇上,是。”方淼渺的回答简单明了。

    “方淼晴是你的姐姐吗?”

    方淼渺小心措辞:“回皇上,她是臣女的嫡亲姐姐。”

    太后道:“这是个懂事的,比起她的姐姐好许多。”她道:“好孩子,走过来,让哀家好好瞧瞧你。”

    方淼渺轻应一声,慢步走近,再恭敬的跪下,抬起头,又迅速地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在晃眼的烛火下更显得皮肤吹弹可破,美艳动人,还带着一股柔弱胜风的美感。

    太后憋了一眼楚昭然:“模样也很好,不比姐姐差,皇上,你说是吗?”

    楚昭然看了一眼问道:“你可知你姐姐刚出事了?”

    方淼渺有点愕然道:“臣女不知。”淑妃娘娘刚才叫人与她嘱咐,若是皇上问一概不知。她有些迷茫:“今日在偏殿等到太后和两位娘娘召见时,臣女不小心将水洒在姐姐身上,姐姐去换衣服。后来,内侍点到臣女的名字,臣女就离开偏殿再也没有见到姐姐。”

    她垂着眼眸,话语间带着紧张腼腆:“臣女出来后便和宫人去屋里休息,再也没有出来。姐姐,她怎么了?”她的声音微微发抖,带着担心。

    她说的,与他查到的是一样的。楚昭然的声音缓和下来:“你姐姐受了伤,不过现在没事了。”

    方淼渺松了一口气:“多谢皇上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。”楚昭然话音一转:“听说你与你姐姐关系不好。可有这回事?”

    梁舒心的脑子一下子炸了,她就知道他会查!他一见到那个与叶晴晴长得一样的女人,就乱了,把方淼渺留到最后就是为了查清楚,这整件事的关联。要方淼晴死的是太后,不是她,可是,这一切事情都是她引出来的,不知道他查到哪里?如果查清楚了,会如何处置她。

    她看着楚昭然,这经常温柔对她笑的男人。雷厉风行起来一点也不会手下留情。当初,他对他爱的叶晴晴不也

    没手下留情吗?何况对她。

    她心里已经搅活成一大团。手紧紧的攥着手帕,指间发白,深呼吸着,千万不能失了面色。

    对面的王佳安端起茶水,一边喝茶,一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梁舒。

    方淼渺被这个问题问懵了,她低着头,没人能看到她脸上是多么惊慌,庆嬷嬷教过她越是慌张越是容易露马脚,她不能慌张,不能,皇上喜欢谦逊文雅的人,她得谦逊文雅起来,回答得让人查不到错误。

    只是,皇上现在知道多少了?舒妃娘娘还在后头端坐着,这些事都是她弄出来的,自己的确只是将茶洒在方淼晴的身上,其他什么也没有做。皇上查到最多的只能是在方家方淼晴和自己的关系。

    方淼渺咬着唇,声音有一些柔弱:“回皇上,是的,臣女和姐姐关系不好。”

    她倒是诚实。楚昭然的声音越发缓和:“为何不好?”

    方淼渺缓缓道:“姐姐是嫡母的女儿,臣女是继母梁氏的女儿。我的母亲……”她有一些羞愧,难以回答:“臣女的母亲为了臣女,曾对姐姐做过不好的事。姐姐不喜欢臣女,是应该的。”

    她的回答都是真的。梁氏对继女不好,京都已经传得满城风雨,御史大人也是知道的。她再瞒也是没有用的。而的确,方淼晴不喜欢自己,她也没有撒谎。

    楚昭然神色缓和起来,声音也渐渐变得温和:“把头抬起来,让朕瞧瞧你。”

    方淼渺一愣,有点怔忡地抬起头来。她对上楚昭然,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,眼里饱含着泪水——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羞愧而流下来的眼泪,却不知道她刚才是有多害怕。不知不觉中,她腼腆一笑。

    楚昭然对她会以一笑。

    方淼渺更是激动,他对她笑了,对她笑了。

    王佳安盯向方淼渺,微笑道:“这都是梁氏的错,你这个做女儿的也没办法。哎,只可惜了你们两姐妹,是不是,淑妃娘娘?”

    梁舒面容镇静:“可不是嘛,做女儿不管教自己的母亲,做继母的不贤,做嫡女的如何能与她的姐妹好好相处。难为你夹在两头。”

    方淼渺垂着头:“姐姐也是无奈的,况且,臣女作为妹妹也没有做好。”

    “哼。”肖碧云很不客气道:“她是大姐,理应礼让你们这些做妹妹的。嫡母对她不好,她就能不喜欢自己的兄弟姐妹?”一句话,便含着一种对方淼晴的指责:“那方淼晴可以不喜欢自己的妹妹,今日也可以在后宫里伤人,也可以畏罪潜逃,这样性子不贤不静性子莽撞的女子,留她一命已是开恩,皇上难不成还要为她牵连后宫吗?”

    她今日受了太多的气了,肖淑容已经被辛嬷嬷带下去,可是她再也入不了宫,这是她唯一的侄女。而他的亲生儿子当场没给她好脸色看,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庭院见到貌似叶氏的方淼晴。她不能恨自己的儿子,就把责任全部推到方淼晴身上。

    于是说话,越加的严厉:“你是天子。饱读圣贤之书。当为天下之表率。后宫女子应有淑仪之德。一个凭着容貌媚惑圣心的女子。哀家断不能容。”她怒意冲顶,发间簪琅也随之颤抖。

    方淼渺一对眸子瞪得奇大,摇头:“太后,姐姐怎么可能在后宫伤人……不,姐姐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
    司马韵看着这班女人,听着太后义正言辞的教训着楚昭然,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微笑,但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。他是外臣,虽然得楚昭然宠信,却素知分寸,今日跟着楚昭然来采薇宫已是不妥,这后宫的女人,他可以看着她们演戏说谎,却不能点破,更不可能出头。

    殿门口出现一道身影。

    方淼晴换过衣裳,一身素服,在宫女的搀扶下强撑着身体缓缓走进大殿。

    她面色白得像雪,乌发在两鬓挽了一对倾髻,没有任何配饰,通身素淡,外面飞雨连绵,她脚步艰难,偏偏却不觉得凄冷落魄,反而别有一种飘然出尘的气质。

    她来得倒是时候。

    司马韵一眼便看到她苍白的脸,难行的脚步,这么短的一段距离,她却走了好久好久,越行越近,他的眼瞳微缩着。拳头不由自主的卷在一起,却逼着自己面无表情,侧头看向楚昭然。

    “臣女方淼晴拜见皇上,拜见太后娘娘,拜见德妃娘娘,淑妃娘娘。”她面容苍白,行动困难,还是跪下来,顾全了所有礼数。

    四下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楚昭然没有吱声,只是呆呆地认真地打量那个跪在中央的身影。

    虽然人是跪在那里,身子也摇摇欲坠,却显得不卑不亢,颇有一股自在沉着的气度。

    这个模样、这个感觉……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缓缓开口道:“将头抬起来。”

    少女深吸口气,一点一点地抬高了头颅。

    男子坐在高位上面,黑发如漆,面容白皎如玉,分外地夺目,好像他本该就是该俯视世人一般。他的眼神深不可见底,此刻正一眨不眨的打量着

    她。

    隔着五年,她与这这坐拥天下的帝王再次见面。

    自重生以来,她不停的想象自己再见到楚昭然会是什么样子的。那堵在胸口的一股郁气,一直让她压抑着,让她很想什么都不顾的发泄出来,什么都不顾的杀了眼前的人,可是事到如今,她的心坚定而平静。

    他眉头微蹙,轻声问道:“你身上有伤,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方淼晴垂眸:“谢谢皇上救命之恩。只是,臣女有冤,若是不能将冤屈解除,臣女不能安心,所以,才请了宫女将臣女待到采薇宫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道:“朕已经再查了,你若是冤屈的,不日将还你清白。”

    梁舒心里一紧。

    “臣女是冤枉的?一日不说清楚,臣女一日不能安心。”她跪在地上,对着上面的人拜道:“臣女可以现在就证明自己的清白,为什么还要等到不日?”

    楚昭然一愣,好熟悉的话,似乎在哪里听过。哦,对了,是在很遥远的某个晚上。窗外也是大雨哗啦啦下着,他的父皇重病,他回宫侍疾,却不小心重了秦贵妃的诡计,被人撞到与一个宫妃在同一间屋子。

    那宫妃一口咬定是他要强,暴她。

    面对着父皇的怒气,他只想赶紧请师傅过来帮忙。而她却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:“你是冤枉的,和她当面对峙!现在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,为什么还要等到我祖父来呢?”

    那么的坦然倔强。没有一丝的怀疑过自己。

    “哦。那你要如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。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请皇上将那嬷嬷请出来,臣女愿意当面与她对峙!”她的翦水双眸明亮坚定:“臣女没有伤人。”

    方淼渺有一丝的紧张,自从知道方淼晴被皇上救下后,她就知道庆嬷嬷说的没错,皇上对叶氏余情未了,对着与叶氏差不多容貌的方淼晴也会格外的注意。淑妃娘娘没有害成方淼晴,会连累到她的身上吗?

    梁舒紧张的看着楚昭然。而对面的王佳安轻轻的叹气。

    太后怒道:“你没有伤人,那嬷嬷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?没有伤人,你为何要逃?”

    方淼晴正色道:“皇上请那位嬷嬷,和抓臣女的公公出来,一块对峙便是了。”

    楚昭然点点头,一边道:“先说说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方淼晴道:“臣女被妹妹洒了茶水,湿了衣裙,便跟着一位公公去房间找衣服换掉。才进屋子,那公公便关了门,消失不见。臣女找到衣服正要自行离开,那烫衣的嬷嬷却拿着黄金熨斗过来,要烫臣女的脸。”

    容貌对一个秀女是最重要不过的,四下忽地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臣女趁着嬷嬷不注意,逃了出来,那嬷嬷自己撞到熨斗,烫伤的。与臣女无关。臣女在皇宫迷路了好久,才见到那为公公,那位公公却一口咬定是臣女伤人的。”

    她稍稍抬起一点,看着皇帝认真道:“臣女第一次进宫,行事小心,又不认得宫中之人,如何会去伤人。”